第十九章 游行中的情报
五月份的上海,梧桐絮像雪片般飘在虎丘路上,王龙抱着刚整理好的户籍册走过党部大门时,就听见了街对面传来整齐的口号声"反对内战,还我和平" 的呐喊撞在红砖墙上,碎成千万片尖锐的声响。
“陈先生,快进来!学生**了,张主任让关紧大门!”赵刚的声音从收发室传来,军绿色制服的领口沾着片梧桐絮,他手里的铜铃正疯狂摇晃。
王龙的手指在档案袋上顿了顿,眼角瞥见街角的宪兵正往步枪上装刺刀,枪身的寒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党部的铁门 "哐当" 一声关上,铁链子缠了三圈才锁牢,张诚站在二楼露台,黑呢大衣被风掀起,手里捏着的电报纸在风中抖得像只受惊的鸟。
“钱立的人怎么还没来?告诉总务处,把**部署图给我送到办公室”他的吼声越过人群,砸在王龙耳边,可想而知对于目前突然出现的情况,张诚是多么的激动。
王龙他转身往档案室走,故意在走廊放慢脚步,总务处的老张正抱着个铁皮箱往楼上跑,箱子锁扣没扣紧,正好露出里面文件的边角,"****部署" 几个字在晃动中一闪而过。
“张叔,我帮您拿”王龙快步上前,指尖触到铁皮箱的瞬间,听见里面传来纸张**的窸窣声。
“不用不用,这是机密文件,主任等着看呢”老张的手在箱盖上按得很紧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往张诚办公室的方向瞟了瞟。
档案室的窗户正对着**队伍经过的街道,王龙假装整理档案,眼睛却死死盯着楼下,一群穿蓝布衫的学生正在举着 "要和平" 的标语牌,队伍最前面的女生正用喇叭喊着口号,声音嘶哑却带着股不屈的劲儿,街角突然冲出一队骑警,马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像闷雷,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陈先生,借个火”李梅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,浅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点油墨,手里捏着张揉皱的《申报》。
王龙摸出打火机的瞬间,看见报纸头版印着**路线图,用红笔圈出了三个 "危险区域",正是学生们即将经过的十字路口。
“外面太乱了” 李梅的手指在报纸边缘划着圈。
“张主任说要 清场,让我们锁好档案柜”李梅突然压低了声音。
“我弟弟在警备司令部,说他们准备用水龙和催泪弹”紧接着还没有等王龙说话,李梅又突然说出这么一个重要的信息。
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王龙心上,他知道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。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张诚带着钱立闯了进来,钱立的黑色风衣沾着尘土,左手缠着绷带,那是上次暗杀留下的伤。
“把民国三十五年的警备档案给我,我要知道这一带能调动多少兵力”张诚的枪口在风衣下顶出个模糊的轮廓。
王龙打开档案柜的瞬间,瞥见李梅往他脚边扔了个东西,是一枚铜钥匙,与她之前送的仓库钥匙款式有些相同。
王龙弯腰捡钥匙时,听见张诚对钱立说:“下午三点,让第三营从南京路包抄,第五营守住外滩入口,别让学生靠近党部”
学生的口号声突然变得微弱,楼下传来哭喊声和警笛声,王龙迅速抽出警备档案,手指在 "第三营部署图" 上顿了顿,图上用铅笔标注着装甲车的行进路线,正好会截断学生的退路。
“就放这吧,陈志明,你是江苏人?”钱立的目光突然在王龙脸上扫了扫。
“是钱先生,常熟的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谨慎,他注意到钱立的手指在档案袋上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,这是军统的紧急暗号。
钱立走后,王龙故意把档案袋碰倒在地,文件散落的瞬间,他趁机将装甲车路线图塞进袖管,同时用脚踩住张诚掉落的雪茄烟蒂,上面沾着的烟草屑,能让 "海燕" 确认情报来源的可靠性。
“我帮你捡,三点整,催泪弹”李梅说完蹲下身以后,又在王龙耳边突然轻轻的说了一句。
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个 "3" 字,布衫口袋露出半截绷带,与钱立的包扎方式一模一样,王龙突然明白,李梅一直在利用和钱立的信任在传递情报。
下午两点,**队伍逼近党部所在的虎丘路,王龙借口去厕所,快步跑到三楼露台,这里有个废弃的烟囱,是他和 "海燕" 约定的紧急联络点。
他掏出袖管里的路线图,用打火机点燃后塞进烟囱,灰烬会顺着风道飘到后巷的中药铺,"海燕" 的接头人就在那里坐诊。
回到档案室时,李梅正对着镜子补妆,胭脂在颧骨上抹出两团不正常的红。
“张主任让我们锁门,刚才看见骑警打人了......”她的睫毛上沾着泪珠,王龙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抽屉里,里面放着本《新约圣经》,夹着张学生领袖的照片,背面写着 "妹妹" 两个字。
两点半,街面突然安静下来,王龙从档案柜的缝隙里往外看,学生们正坐在地上唱歌,《松花江上》的旋律断断续续飘进来,像根针刺痛了他的耳膜,街角的装甲车开始发动,排气管喷出的黑烟在蓝天下格外刺眼。
“陈先生,主任让你去送文件,听说要动手了。”赵刚的声音带着股兴奋,军靴上沾着新鲜的泥点。
王龙接过文件袋的瞬间,听见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,听声音应该是手铐,他们估计要准备大批抓人了。
送文件到警备司令部的路上,王龙故意绕路经过**队伍,坐在地上的学生看见他的党部制服,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,有人捡起石子砸过来,擦着他的耳朵落在地上,王龙的喉结上下滚动,突然想起伊春林区的孩子们,他们也曾这样望着日军的卡车。
警备司令部的副官正在分发催泪弹,弹体上的 "CS" 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王龙把文件递给副官的瞬间,看见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四十五分,距离李梅说的时间还有一刻钟,他摸出怀表假装看时间,表盖内侧的微型地图上,三个包抄点被红笔圈得刺眼。
返回党部时,王龙特意经过后巷的中药铺,铺子里飘出艾草的味道,药幌子在风里摇得厉害,这是 "海燕" 的信号,代表情报已收到。
他看见穿白大褂的郎中正在给个学生包扎伤口,学生的蓝布衫上印着 "圣约翰大学" 的校徽,与报纸上的**领袖照片一模一样。
三点整,党部的警报突然响起,王龙急忙跑到露台上,亲眼看见装甲车正朝学生队伍冲去,催泪弹在人群中炸开,白色的烟雾像蘑菇云般升起,学生们的咳嗽声和哭喊声混在一起,却仍有人举着标语牌不肯倒下。
就在这时,学生队伍突然向两侧散开,露出藏在后面的自行车队,他们显然收到了情报,正沿着小路撤离,骑警的马队追了过去,却被突然从巷子里冲出的黄包车挡住,车夫们横七竖八地把车停在路中间,像筑起道人肉屏障。
“怎么回事?”张诚的怒吼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的部署图被揉成了团。
“为什么他们知道要分散?肯定是有人泄密!查!给我彻查!” 钱立的枪口指向通讯兵,他自认为他们的行动是不可能泄露的,但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,信息已经泄露,这些学生顺利的逃离了。
王龙的目光落在李梅身上,她正低头擦拭眼镜,镜片反射的光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。
傍晚的雨洗去了街面的催泪弹痕迹,却冲不掉石板缝里的血迹,王龙整理档案时,在《警备日志》里发现张夹着的字条,是 "海燕" 的笔迹:"成功撤离三百余人,感谢情报" 纸边沾着点艾草灰,与中药铺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锁档案柜时,王龙看见赵刚正往钱立的车里塞文件,军绿色制服在暮色里像块脏抹布,他摸了摸袖管里剩下的半张路线图,突然想起李梅抽屉里的照片,那个学生领袖的眉眼,竟然与她有那么七分的相似。
走出党部大门,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,王龙看见李梅站在街角,浅蓝布衫换成了黑色旗袍,正往黄包车上放个药箱,箱子上的红十字在灯光下闪着光。
“陈先生。我去医院帮忙,听说有很多学生受伤”李梅的声音带着疲惫,但是王龙并没有多说什么,对于李梅他非常的谨慎。
黄包车驶过外滩时,王龙掀起车帘一角,雨幕中的和平女神像蒙着层灰,学生们撤离的小路上,散落着无数撕碎的标语,"要和平" 的字样在积水中泡得发胀,他摸出怀表,表盖内侧的微型地图在雨夜里泛着光,那些被红笔圈住的危险区域,此刻已空无一人。
回到住处,王龙将半张路线图藏进《吴郡志》的夹页,油灯的火苗跳了跳,照亮李梅送的那枚铜钥匙,钥匙环上的玉兰花吊坠沾着点催泪弹的粉末,在光里闪着微弱的光。
王龙知道,今天的情报传递只是侥幸,随着国民党的追查越来越严,下一次或许就没这么幸运了。
子夜的钟声敲响时,王龙听见巷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,他走到窗前,看见李梅穿着白大褂从车上跳下来,正指挥担架员把受伤的学生抬进医院。雨还在下,她的黑色旗袍下摆沾满了泥浆,却像面不倒的旗帜,在夜色里格外醒目。
王龙摸了摸胸前的蚯蚓玉佩,突然想起训练教官的话:"在上海,敌人和朋友的界限,往往就藏在一枚钥匙、一句暗语、一次不经意的援手之间" 他不知道李梅究竟是谁,也不知道这场反内战的**能改变什么,但他清楚,只要还有人在为和平呐喊,他的潜伏就有意义。
天快亮时,雨停了,王龙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,用铅笔描了个和平女神像,窗外的麻雀开始鸣叫,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,但王龙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,就像那些散落的标语,虽然被雨水泡烂,字里的信念却已钻进每个渴望和平的人心里。
走进党部时,赵刚正在张贴 "清查内鬼" 的布告,浆糊在纸上洇出深色的痕。
看见王龙的时候,赵刚的眼睛亮了亮:“陈先生,钱先生让你去趟办公室,说是关于**泄密的事”
“好,我这就去”王龙的手在档案袋上顿了顿,南京口音里带着平静,他知道,新的考验已经开始,但只要想到那些安全撤离的学生,他就有勇气面对任何盘问。
档案室的铜锁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王龙打开柜门,发现民国三十五年的警备档案上放着朵栀子花,他认出这是李梅常戴的花,花茎里藏着张字条,是她的笔迹:"张诚怀疑你,小心。" 王龙将字条藏进袖管,指尖触到粗糙的纸纹,突然觉得这党部的每个角落,都藏着看不见的战场和不熄的信念。
